第八章
调整……十二度三十七分，风度2.4，北四十四角，左移2.33毫米……温差7.33摄氏，湿度32%修正，准线完好，影响在范围内。
固定，架设完毕。
维吉诺拿起通讯终端。
“五号，你离第一个隐藏点还有多远？”
《到了。》
比预想的快。
“那么好了，就在你前方，那个大路正中的岗哨门，接下来你要突破那里。当然，不是强硬突破，我会从后方狙击解决门口那些士兵，你的任务就是快速冲过那道岗哨门，然后关闭门后的警戒台。”
打开隔温盒，碎冰吸热后蒸发，化成一丝丝寒冷的白烟。
“这里所有的岗哨都有一个每隔十秒就会用红外线探测周围一次的警报装置，如果不立即关闭就会让对方察觉这里出了问题。好了，我数三，二，一，你就冲入那个岗哨，在警报响起前关闭警戒台。时限就是十秒，距离一百米。”
维吉诺用镊子夹起一枚子弹。
“阿斯塔，你能做到，对你来说这应该和中学田径考试差不多难度。”
《我没上过中学。》
是吗？我也没上过。
握紧锥状的合金枢钮，拉开枪筒，在表面的蒸汽凝液和膛内润滑油的双重作用下，弹头瞬间消失在膛内，合上，机簧发出《喀啦》一声，装填完毕。
“为什么要狙击？五号不是有伪装ID吗？”
听见身后德克的发问，维吉诺没有回头，继续旋转着支杆上的螺钮调整角度。
“……罗诺威.布利的ID只有一部分被修改，所以能避免检查就尽量避免。”
湿度无变化，影响在误差范围内，完毕。
“而且说不定会碰上认识罗诺威.布利的椎柄士兵，那可是密码和DNA检测都没用的啊。”
撤销保险。
“五号，你在听吗？”
《听着。》
“很好，那么。”
三，二，一。
《咻》
伴随着消音圈轻微的颤动音，子弹安静的射出——
枪筒旁的夜视录像中，一个，两个，七个身着热带迷彩军服的士兵——七具躯体同时轻震一下，缓缓地倒地。
七具。
一秒，两秒，六秒，九秒——镜头内晃过一道身影，瞬间穿过由固定机炮和厚钢柱组成的门，停下。
“…………”
十一秒，十二秒，十四秒——
十五秒。
维吉诺绷紧的手指放松了。
“……呼”
维吉诺放开扳机，从跪立的姿势换为盘坐。这次换做自己从身后看着德克了，他正端着小型望远镜趴在窗口。
《接下来要做什么？》
终端中传来问话。
“在岗哨等待。十分钟后会再指示下一步。”
维吉诺截断通话……不，再次连接。
“还有，小心别踩到那几个椎柄士兵。他们只是昏厥状态，会沉睡二十四小时——如果没有强刺激的话。”
终端那头挂断了。
嗯……战场上的紧张感。
“那个又是安维柯开发的新武器吗，吉诺？”
“……是雪莉。”
“弹头？还是枪筒？我只看到你开了一枪。”
“弹头。狙散弹（Bursting sniper bullet），因为容量问题弹头里装的是导磁波麻醉针。”
“这可是个不错的发明啊，全球军火商都会蜂拥抢购的。一枪解决七个……看起来还能解决更多？”
……森林鼠自己不就是军火商吗？
“只要在散针圆面内有几个就能干掉几个，但也只有在这种野外才有效。”
野外……就是说一般只能用来打猎。
“弹头的扩散是靠热感应触发的，所以在城市用不了。”
城市到处都是微波，空调，机车马达。
“会误爆。”
拆解，折叠，将支架收入囊内，维吉诺背起去除支架后的纳雷瓦—B.A泛用步枪，扣好枪带。
“接下来怎么办？”
德克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着自己。
“确保万一，移动到下一个地点……”
维吉诺拿起通讯终端
“雪……六号，游信微子散布的如何了？”
“已覆盖。”
很好。
“四号，我们要移动到游信微子的收发点。”
回头，德克手中拎着维吉诺的武装匣。
“知道了，还有，叫名字。”
他递给自己。
“你提，四号。”
维吉诺推回。
* * *
灯火通明，即使已过半夜，周围仍不时有匆忙的职员走过。很安静，没有交谈声，能听见鞋底与地面摩擦传来的轻微声音。
阿斯塔缓慢地穿过走廊。
《哔，哔》
“五号？”
阿斯塔耳内的微型耳机传出话语。
“什么事？”
“你现在到哪了？”
“地下十层。”
“进入目标房间了吗？”
确认着终端显示的地图，阿斯塔将ID芯柱插入白色房门前的凹槽，开启。他驻立一会，探查着房内的气息……安全。
“进了。”
阿斯塔走进房间，背后传来门关闭的声音。
这里似乎是间仓库，有一排排的金属架，每一层都堆满了氧气罐似的钢瓶，映着白炽灯光的地面上漆着小心潮湿的警告。
“很好。你现在所在的储藏库北向第二排陈列架，那后面有一个抽湿窗口，你要通过它进入维修作业夹层，绕过地下十一层和十二层，从地下十三层的D—4房间出来，随后前往B主机服务区。”
终端传来震动，屏幕上掠过几行字码，弹出一个新窗口。上方标记的数字正在按每秒钟不断变小，似乎某种是倒计时，同时下方窗口显示着三维的直线，伸展，排布，交叉，扭转，折叠，似乎是某种建筑构架图。正中一个红点射出一条红线，延伸，下行，转弯……最后停住
“移动路线图已经传输过去了。很可惜，你能光明正大行走的地方就只到地下十一层，罗诺威.布利的权限到此为止，再之后的楼层是更高级成员才能进入的，这已经是锥柄军士官所拥有的最大行动范围了。所以要进入主机服务区这是唯一的移动办法。”
阿斯塔眼前的画面不断闪烁着。
“通过你这个信标，现在游信微子已经散布进了维修通道电路枢纽，里面的警卫装置都解除了，激光，震动感应器，磁切链——现在我们使区域处理机认为今天有清扫工来访。计时结束后就开始，还有二百八十四秒时间。”
终端上的数字仍在不断减少。
“你要在服务区停留一会，等待游信微子的散步和情报入侵结束，然后再利用提升后的权限ID进入主机本体室……好了，阿斯塔。”
电话另一头，维吉诺用着半开玩笑的声音。
“上吧，祝好运。”
通话截断。
* * *
维吉诺拉开通讯终端的卷轴式液晶屏。画面上的三维构造图中，蓝和白的两个标记点仍在移动，红色标记点停顿在画面下层的某处闪烁着，黄色标记点在另一个窗口，那而表示自己和德克的黑绿两色标记点还没登陆……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呼。”
维吉诺呼出一口气。阿斯塔进入主机服务区已经四十分钟了，随后费尔和帕菲尼亚也正在进入A主机所在的楼层。现在，随着游信微子的散布，各个作战成员的位置都可以显示出来了……但是如果能显示他们的实时画面就更好了，比如装备自律摄像单元之类的……可惜，因为大楼内各处的光探反应仪所以无法录像，就是这个简陋的位置标示都是依靠无数个游信微子联动的狭电流网络（Multiple terminals net）才能达成。说实话，能做到实时传送作战位置已经很不得了了，还要求影像就有点过分了。
但是果然还是想要实时观看啊，那样指挥也能更精密吧？
“又叹气啊，吉诺。费尔他们遇到什么困境了吗？”
“……是一号和二号。”
维吉诺推开岗哨的门，海浪和星空伴随下，相互枕肩靠背的七名锥柄士兵睡的十分香甜，大张着嘴，鼾，口水，松弛舒坦的面容……如果中弹的是自己该多好。
“不过，吉诺，放着这些锥柄士兵好吗？”
德克抽出两把格洛克ⅩⅧ。
“像这样，以绝后患？”
“……算了吧，没必要多做无意义的杀戮。”
确实，士兵的作风就是如此，怜悯和犹豫根本是玩笑……嗯，但是多余的事就不用了吧？还浪费弹药。
“好吧。”
德克耸耸肩，将手枪收入身上的伪装制服。
“听你的，仁慈的吉诺。”
“不是那样……算了。”
海浪和杨莎木被吹动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咸咸的海风和树木散发出的气味。伪装制服下的作战服有塑料般硬质的紧绷感，纳雷瓦—B.A步枪已经分成十几个零件藏在服装内的各个部位，再加上六枚柱状震波手雷和几枚其他用途的炸弹，走起路来有些沉重。
但是，身边的同伴似乎还打算让维吉诺再重一些。
“……吉诺，这个箱子很重啊。”
“小心点，那是升角悬浮翼，等会我们要装备到身上，你先提一会……叫什么重？你其他的装备只有两把格洛克和弹药吧？”
“怎么可能，我还带了其他装备啊。”
“只是药剂吧？少发点牢骚。”
“要由你指挥作战就是我最大的牢骚。”
真抱歉我也是。
“去跟公爵抱怨。”
——衣内的终端传来震动，维吉诺拿出终端，手指一划打开全息影屏，蓝白两个光点已经快接近中上的四五十层，差不多了。
“……要快一点了。”
“嗯？说什么？”
“他们就位了。”
眯眼看着远方的大楼，维吉诺拉过德克手上的提箱，束一下背肩，开始向前小跑。
“不是跑得挺轻松吗？”
负重跑对士兵来说只是基本功吧？
* * *
淡红色的微光投映在墙壁上，宽敞的房间内，竖立着十数根透明的玻璃槽，槽内充满了红色液体，在无数细微的气泡围绕的正中，一块块黑色石头漂浮着。石头表面不断闪现着金色的纹路，闪现的同时水面也会呼应般晃动，随后平静。仿佛那液体是活着的。
终端显示的目标就在这里，地下十六层B主机本体房……但是，只看得见这十几根散发着红光的诡异玻璃槽。
至少要找到操作端口——阿斯塔绕过玻璃槽树林，发现了隐藏在房间一角处的机械平台。他走近，观察。操做基础的是增加了一些陌生符号的制式工程键盘，应该就是这个。
“…………”
终端上没有显示下一步的指示，那么现在需要的是等待。
阿斯塔右手稍微张开，凝聚注意力。警戒着。
…………
一分，两分，五分，十分——右耳内置的微型耳机发出提示音，随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是一号。》
接通了。
《五号，现在开始作战第二阶段，五分整后操作指令会传达到你的通讯终端，操作结束后要在十六分钟内离开大楼，因为电力中断会让你无法使用通行电梯。》
坚硬制式的语气。
“我知道了。”
《……啧，你听的很习惯啊。》
语气转变，变成维吉诺平常的样子。
《真受不了这样说话……真是，什么时候你能感情丰富点？》
悠闲，些微饶舌，他平常的语气。
——这六年来，他平常的语气。
《嗯，阿斯塔，你对现在所在的主机室有什么感想？》
“没有。”
《不觉得奇怪吗？》
寂静，十几个玻璃槽散发着红光，只在角落处有一个操作台，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没有发现演算主机。”
《只有十几个古怪的玻璃水塔，对吧？嗯，因为那些东西要有显微热感仪才能看到。》
墙面上照映的波光淡淡游动。
《那些水塔就是主机本体，那些液体，更准确一点，水塔内的‘佩特拉水母（Petra Jellyfish）’群——这就是那些红色液体的真正面目，一种微生物级别大小的水母，每个水塔内大概有数万只。》
阿斯塔走近玻璃槽，注视。
《它们的主触角端聚集着发电细胞，通过相互间流通电流产生的刺激来进行类似思考的行为，这些电流会产生类似反射记忆的某种规律，每一条电流的方向、收发、强弱都可以代表不同意义，就像动物的大脑一样，每只水母拥有数万个发电细胞，而整个群体拥有数万只水母，所以这些‘僧帽水母群’就是一个模拟储存体，而且效率比无机物基构的储存体高得多，内部的信息量无法计数。》
“是吗？”
为什么要讲这些？
《……其实呢，阿斯塔，我觉得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是什么？”
《嗯，入侵这里的信息系统后我发现了几个奇怪的地方……地下区域的主机似乎只是单纯作为存储设施，虽然下达命令的权限相同，但是与地上那台演算主机实质上是分开的，而且它的基本构建思想……嗯，虽然你不知道，但这绝不是美第奇家族会拥有的技术，生物学之类的，那些胖猪一向厌恶这类玩意。》
“…………”
《然后，相比地上区的严密警戒，地下区有点太过无防备了。虽然那里的警备装置很完善……但是发现了没有？一个警卫都没有。大楼其他的所有楼层都有分布警卫，但是从地下四层开始就一个都没安排。而且主机系统里也没有地下区的管理记录，连最基本的清理记录都没有。》
阿斯塔看向地面，没有一丝尘垢。
《这简直就像……地下楼层和地上楼层其实属于两个不同势力，一样。》
“…………”
《……总之阿斯塔，有些古怪，你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
《好吧，就这样。》
通话截断了。
阿斯塔看着红色的水槽，寂静中，红水发出细微地咕咕声，缓慢地冒着气泡。
“…………”
阿斯塔打开通讯终端，走向操作台。
* * *
主机室的门滑开，走道的蓝色灯光照进门内，映在古铜色地面上变成一种诡异的颜色，走在上面有种自己的脚正在陷入地面般地错觉……帕菲尼亚不禁用力踏了踏地面。
对A主机的操作已经结束，下达了断电的指令，现在自己和费尔需要的只是离开，然后任务就结束了。
帕菲尼亚警戒着穿过走道，进入尽头银灰色的狭小空间，按下按钮——电梯门关闭。
……到此为止，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
“你觉得，为什么维吉诺会安排我们一组行动？”
帕菲尼亚转头，身旁——费尔在搭话？虽然和他并不熟悉，但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像他。
“战斗力和知力吧？”
费尔作为入侵主机的执行者，而自己就是护卫。
不对，好像有点说不通，操作主机并不需要太高的能力，真正麻烦的计算是由后方雪莉执行，并不需要特别注意操作者。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帕菲尼亚？”
帕菲尼亚思考着，确实，搭配有些不妥。自己和费尔从来没有合作经验，如果普通来说，会让德克和费尔分在一组，自己和维吉诺分在一组，然后让亚斯塔库单独行动，这是考虑合作搭配的结果。维吉诺的指挥能力退化了吗？还是说有什么计划？
“或许有什么计划。”
“我不这么认为。”
帕菲尼亚看着费尔，他一脸平淡的微笑。
“我很佩服维吉诺。”
“什么意思？”
电梯缓缓下降。
“他很强。毕竟，他是拥有‘Gravedigger’这种称号，被魔导们畏惧的传说，猎杀怪物的怪物。斯坦雷博士认为他的‘境界’比魔导还高。确实如此，境界……我认为他的真正实力已经超越了Level5（Geburah）级。”
“能达到Level5（Geburah）的只有魔导。”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别忘了，在Level5（Geburah）之上，森林鼠唯一的Level5.5（Chesed）级战斗员，波伊.米尼尔，她可不是魔导，也就是说会有比魔导还强大的存在。”
“…………”
“我认为，维吉诺远非Level4.5（Tiphareth）。维吉诺的真正实力可能已经超越了魔导所处的Level5（Geburah），达到了Level5.5（Chesed），他综合的实力……很可怕，他的头脑，他的思维，他的直接战斗力，他的指挥力和领袖气质，他强大的运气……还有他的直觉。”
费尔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多么可怕的直觉。我想，他应该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但是那无意识的强大直觉使他没有如我预想那样将我和他自己分在一组，而是把你安排在我的身边。你，帕菲尼亚.卢瑟，最有可能妨碍我计划的行动成员，如果是德克或者阿斯塔可以靠欺骗，如果是维吉诺我可以突袭他，但是帕菲尼亚，这些对你都没用。他无意识地做出了最完美的应对手段……真是天生的强大。”
他的话越来越奇怪了。
“费尔.法斯鲁迪，你究竟在说什么？”
帕菲尼亚逐渐警惕起来。
她看着费尔，而后者沉默了一会。
“……是呢……”
费尔的眼神重新化作平淡。
“是什么呢？”
仍然，带着微笑的面孔——
消失在黑暗中。
就在那最后一句话结束的同时，视野内一切都化为黑暗。
帕菲尼亚反射性的右手向前一扫——消失了！她立刻后退到电梯角落，闭眼使眼睛快速适应黑暗——睁眼，前，左，右，都没有！上——
电梯顶部有一个大洞。
黑暗中，电梯已经停止运作。停电吗？确实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是设定是十一分钟后才开始。
“…………”
联想费尔说的话……操作主机的时候被他做了什么手脚吗？
帕菲尼亚走到电梯中间，通过洞口向上看。黑暗的天井，显然费尔通过这里逃走了，趁着自己在停电瞬间的慌乱。没听到爆破声，伸手摸一下，洞口切面很毛糙，用来打开洞口的东西大概是某种腐蚀物。
“…………”
帕菲尼亚双脚支撑墙壁，将身体撑起，抓住洞口的边沿，跃上，跪立着抬头看向深邃的电梯井。
逐渐习惯黑暗的视野中……左上方的墙壁处，有一个大约一米直径的缺口。
帕菲尼亚顺着支架攀爬，跳进缺口。
抬头，看向周围，是一间四处排放着手术台般的奇怪物体的房间。拿出通讯终端，按构造图可以看出这里是第十九层，但是通讯瘫痪了……是停电造成的磁场变化影响吗？这样就无法联络维吉诺了……
“…………”
……现在，该怎么做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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